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揭秘黄淑芬“教科书式耍赖”事件 赵勇父亲已经去世
澎湃新闻
2017-12-04 08:34

消毒水的气味在唐山丰润区的这间医院病房弥散。

一阵咕噜声打破了宁静,黏稠的痰液从赵香斌喉咙上开出的圆洞涌出,儿子赵勇赶忙用透明塑料软管吸掉,这样的动作每隔十几分钟就得重复一次。

两年前的一场车祸让赵香斌成了植物人,依靠连接在鼻子上的呼吸机维持生命。他瘦得只剩皮包骨,唯有间歇微微起伏的胸膛表明他还活着。

此时,30公里外的唐山城南郊区,一栋才建成一年的居民房里,肇事司机黄淑芬的女儿刘明月站在阳台想要自杀。

2015年10月6日,黄淑芬开车撞倒赵香斌。包括保险在内,先后赔偿49.6万元后,今年6月8日,黄淑芬再被唐山市丰润区人民法院判决赔偿赵家近86万元,但此后5个多月,赵家没有收到赔偿款。

2017年11月16日开始,赵勇以“认真的赵先森”的账号陆续在微博发表文章和视频,描述他“(父亲)车祸776天后被改变的人生”,并指责黄淑芬和刘明月是“教科书式耍赖”,他把两人的个人信息曝光在了网上。

最近几天,赵勇的微博粉丝从几百涨到了27万,微博上几十万的未读消息让他感到喘不过气;而刘明月,每分钟都会收到陌生人的辱骂短信和电话。

就在人们激烈讨论“认真的赵先森”和“老赖”母女时,12月1日上午,赵香斌停止了心跳。

揭秘黄淑芬“教科书式耍赖”事件 赵勇父亲已经去世

11月26日,赵香斌病情有所恶化,赵勇发现父亲的皮肤变皱了。 除标注外,文中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张维 图

86万欠款

赵家住在唐山城北的丰润区。每天早上6点,赵香斌沿着连接唐山市区的唐丰路骑车一路向南,经过建设路,最终到达市区的一个广场后,再赶回家吃午饭。

1953年出生的赵香斌退休后爱上骑行。2015年9月份,他计划骑行去西藏。为了准备这趟三千多公里的旅行,他每天都要骑行四五十公里。10月6日,他跟往常一样出了门。

上午10点,赵香斌返程时骑车从东往西穿越唐丰路,黄淑芬开着一辆大众POLO小轿车经过,撞倒了他。当天,黄淑芬正带着母亲去烧香,那辆车是黄淑芬的女儿刘明月的。

据刘明月转述,黄淑芬当时下车,看到赵香斌嘴里还在说着“没事没事”。但结果显然不是这样——

放假在家的赵勇正玩着手机,突然接到父亲的手机来电。但电话那端不是父亲的声音,“你爸让车撞了!你赶紧去丰润医院!”

赵勇愣住了。赶到医院后,他在门口等了二三十分钟,救护车到了。他看到父亲躺在担架上,鼻子跟耳朵都在流血,半边胳膊在动,在说着胡话“你们躲开,刨花生了!”

二十分钟后,赵勇发现父亲胡话也说不出了,“人就蔫了。”赵香斌自此再未清醒过。

赵香斌在丰润区人民医院被诊断为特重型颅脑损伤。因为区医院医疗条件有限,十天后,他转到唐山市人民医院,被诊断为急性特重型颅脑损伤。

为了寻求更好的治疗,两个月后,赵勇又把父亲先后转去北京协和医院和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复兴医院,复兴医院诊断赵香斌为重型闭合型颅脑损伤。

2016年1月19日,赵勇带着父亲回到唐山市人民医院住下,做颅骨修补术。

“从协和医院出来后,赵香斌进入后遗症期,”唐山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主任石文建说,“当时治疗作用已经不大,在做一般力所能及的康复治疗。”

2016年12月14日,唐山华北法医鉴定所鉴定赵香斌为一级伤残,“无认知能力,无自主活动,呈植物生存状态”。

拿到鉴定书后,次年1月,赵勇向法院起诉黄淑芬,并提出357万余元的赔偿请求。

刘明月为车子买的商业险可赔付30万元。但由于当时赵香斌仍在治疗,治疗费用尚不确定,无法确定赔偿金额,保险公司暂不赔付,所有的治疗费用均需要赵家垫付。

赵勇那时刚工作,没有积蓄。而赵香斌的治疗费用很高,仅第一次在唐山市人民医院治疗两个月,就花费了20多万。

2015年11月30日,赵勇开始在“轻松筹”上卖画筹集医药费。那时,他要一边照料父亲,一边在网上找素材画画,晚上医院病房的灯关得早,走廊的灯不关,他就偎着走廊的墙画,就这样,筹了21万元。

在住院治疗191天后,医疗费用已接近72万元。2016年4月,赵勇请求保险公司先行赔付,保险公司于2016年5月24日向赵香斌赔付到位30.8万元。但仍然不够。

2016年9月18日,赵勇以31万元卖掉了一家人住了近30年的房子。但他称,向亲朋好友借的40万,网友借的12万,和欠唐山市人民医院的十几万,直到现在均未偿还。

唐山市公安交通警察支队第九交警大队于2015年11月18日认定,黄淑芬和赵香斌共同违反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》的相关规定,认定黄淑芬负主要责任,赵香斌负次要责任。

2017年6月8日,丰润区人民法院认为黄淑芬承担70%赔偿责任,赵香斌承担30%,判决黄淑芬赔偿赵香斌一共124万余元,除去已赔付的40万元商业保险和交强险,黄淑芬给付的76000元外,仍有近86万元需赔付。

双方均服判,未上诉。只是,这笔赔款迟迟未执行。

2017年11月25日,唐山中级人民法院以“被执行人黄淑芬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义务”为由,决定对黄淑芬司法拘留15日,冻结黄淑芬的佣金及查封其名下相关资产。

揭秘黄淑芬“教科书式耍赖”事件 赵勇父亲已经去世

丰润区人民法院

追偿和三次见面

赵勇第一次见到黄淑芬是在车祸当日。

那天,他在医院手术室外看到黄淑芬,印象中对方身形高大、体态微胖,戴着黄金吊坠坐在一旁看手机。在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中,他的同学偷拍下这一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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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祸当天,赵勇的同学在医院拍下的黄淑芬

赵勇回忆,陪黄淑芬来的一个男人自称是车主,两人都留下了手机号。但后来他了解到,车主实际是黄淑芬的女儿刘明月。男人则是黄淑芬的弟弟。

“她说话慢吞吞的,好像挺实在的,承诺会去垫付医药费,会去筹钱,说得特别好,特别善良,之后打电话不接……”赵勇称,跟黄淑芬一共只见了三面。

第二次再见到是车祸一个月后。他去交警队领事故认定书,碰到黄淑芬,问对方:“大姐,我想听听你怎么说?”“说啥?谁让你赶上了,认倒霉吧!”赵勇形容,对方眼皮都没抬,牙缝挤出一句话。

黄淑芬此后不再露面。一个自称是黄淑芬“前夫”(注,实则是朋友),叫郑永顺的男人买了一个果篮出现在医院,说黄淑芬忙,他代理一切事务。赵勇说,此后再打电话,黄淑芬都会短信回复,“在开会,有事你找我前夫”。

赵勇的母亲是一个礼拜后才知道丈夫被撞的消息。此前,赵勇一直瞒着他,“就说碰了一下,我妈三天头发就白了”,赵勇说,母亲在唐山大地震时失去了三个亲人,很难再经受打击。

赵香斌总不见醒,黄淑芬也未再露面,儿子前程被毁,赵母落下了心结,她得了抑郁症:懒得刷牙,牙齿都烂了;也懒得洗脸洗澡,瘫在床上不起来;生活无法自理。

赵母精神极差时,赵勇去找黄淑芬,想让她来医院说几句宽心的话,让母亲释怀。黄淑芬和郑永顺一起来了,但黄淑芬没有上楼。郑解释称,因为医院没有停车位。但赵勇说,他走下去,却看到有很多停车位。

当时赵勇的一个小学同学来给他送钱,被黄淑芬看到,以为赵勇喊了人来想要打她,坚持不见面。

法院判决后,赵勇又多次打电话索取赔款,但都无所获。2017年9月,他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亦无果。法院以工作量大、人员有限的理由回复他,让他等待。

事发两个月内,刘明月名下多了一套房和一辆车。赵勇怀疑对方故意转移财产以逃避赔偿。

今年10月7日,赵勇找到了黄淑芬和女儿新入住的小区,两人第三次见面,他偷偷录下了见面视频。

这段视频和此前两人的大量通话录音后来被赵勇放到网上,并被形容为“教科书般耍赖”——录音里,黄淑芬多次提到没钱,“我没钱,我咋给你呢!”“我就是人品有问题,你在这说有啥用?”“我是收入不低,我得还贷款” “判也中,反正判几年,最起码我这钱也不用还了”“我买房买车,没钱了,别给我打电话了,咱们啊,法庭上见吧”“我不出国,也不坐飞机,也不高消费,你说的那个什么老赖,我不给你,你不也得受着嘛”。

但对于这些,黄淑芬的女儿刘明月有不同的说法——

刘明月否认母亲出事后从未道歉,她说,黄淑芬在车祸发生后的第一天,就买了果篮过去。因为她是个女人,(怕被打)一直不敢直接跟赵勇接触。后来,赵勇找上门来“堵她们”。

她指的是10月7日那天,她正要出门时,接到母亲打电话,说赵勇带了很多人来,让她不要出门。

赵勇否认“堵人”。他说,那天去她们居住的小区,是为了搜集证据,证明她住在那里,没有堵她。至于刘明月口中为了表达歉意提的果篮,赵勇说没接受,“是他弟弟提的,就是象征性的东西。你说人在手术,你撞成这样,你不垫钱,你买这个东西?”

“给一个奇迹给我爸,以后就信你了”

赵勇家桌子上堆满了母亲服用的精神类药物。赵母躺在床上,动弹不得,上个月,她不慎摔倒了。

赵香斌在唐山市人民医院治疗的14个月里,赵勇和母亲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房子,两人轮流照顾赵香斌。房子比较破旧,冬天没有热水,夏天没有空调。两人在那里从冬天住到夏天,夏天来临时,赵母开始烦躁不安,焦虑地走来走去。

揭秘黄淑芬“教科书式耍赖”事件 赵勇父亲已经去世

赵勇家的客厅桌上堆满了母亲吃的药

揭秘黄淑芬“教科书式耍赖”事件 赵勇父亲已经去世

赵勇的母亲卧床不起,他需要照顾她

那时,赵勇已经知道父亲治不好了,他不想母亲也跟着出事,就把她带回了家住。从此,每天开着父亲花两万元买的奥拓小车在医院和家之间奔波,一趟二三十公里,那会他车技差,还常常熄火。

每次去,他都会带个mp3,给昏迷中的父亲放着听,mp3里都是赵香斌喜欢听的歌和广播节目,赵勇还把以前家里拍的视频转成音频放进去了。

治疗前半年,赵香斌并发症层出不穷,非常危险。那时他肺腔里都是黑血块,半年才吸干净。赵勇给父亲请了护工,一天260元。

以前两父子看电视,看到重症病人,赵香斌给赵勇开玩笑说,以后我要有这么多管子,这么受罪的话,你就帮我拔了。

但真到这个时候,赵勇做不到。他尊重父亲的意愿,但内心仍然选择希望。“可能我会费很大的劲,但我有可能达到这个目标。最后(他好了)跟他对个话,说幸亏我没像你说的那么干。”

赵勇家离唐山北站近,那会他经常买票去北京,四处打听哪家医院的脑科神经外科好,家里攒了厚厚一摞医疗卡。四处求医不见效果,他哪怕一丁点机会都拼命抓住。

赵香斌的生日在平安夜,那会他正躺在北京协和医院里。赵勇从医院出来吃东西,回来时路过一个天主教教堂,外面正排着一两公里的长队,他感到冥冥之中有注定,就去拜了。

赵勇不信教,不信神,但是想试试。“给一个奇迹给我爸,以后就信你了。我真是发了个誓,一直到凌晨三四点,默念了几千遍。”

他还找过跳大神的,烧黄表的,还有周易。随着时间流逝,他发现不灵,就不再信了。

赵勇最难受的时候曾在医院昏过去,醒过来时已经过了20分钟。当时,赵香斌做完手术后被送进了“ICU”。医院没有给家属的座位,赵勇就坐在地上,边等边发呆,感到无望又崩溃。

2015年12月,导演傅成在协和医院的角落里第一次见到赵勇时,对方已经好长时间没洗澡,也没地方住。晚上去肯德基麦当劳过夜。每天四处奔波,鞋子都走断了,进水了才发现,“特别可怜,整个一崩溃的状态”。

傅成是在赵勇发起的轻松筹上得知了他家的事。后来,他拍了一个《车祸之后》的公益宣传片,跟拍了赵勇父亲车祸后他的生活状态。

(责任编辑:肖舒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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