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〈福州古厝〉序》中提出:“保护好古建筑有利于保存名城传统风貌和个性”。作为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的承办地,福州立足古厝特色,以“世遗大会”为契机,将福州古厝的影响力与城市发展机遇紧密结合。闽都古建筑是福州历史文化的实证,福州市委宣传部特别推出“喜迎世遗大会,走进闽都文化”系列报道,邀请福州本地专家学者讲述福州故事,传递闽都文化。今起推出第三篇,敬请持续关注。
《脚步里的城市时光》
作者:黄文山
小时候我住在塔头街,那里被人们叫作“东门外”,可知已是城市的东端。其实,从塔头街步行到东街口,拢共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。“文革”期间,学校停课,我常常光着脚板一个人在大街小巷闲逛。遑论三坊七巷、南校场、茶亭街,就连盘陀小道七转弯和那个深藏在榕荫之中的西水关,也不曾漏过。不久又学会了骑自行车,于是,大小桥头、上下杭,都在车轱辘下缓缓碾过,连同那一段渐渐漫漶的岁月,连同那一段已然褪色的风景。
后来“上山下乡”,在台江龙潭角码头登船时,心头忽然涌起一种依依惜别的情感,不仅仅是对父母,还有这座印过我童年和少年零乱脚迹的城市。
20世纪70年代末回城,住在黄巷。三坊七巷便利的地理环境,自是步行族的天堂。从单位宿舍到南街闹市,不到五分钟的路程;上班到西门,步行也只要十几分钟。那时我常常陪着郭风先生出黄巷,穿衣锦坊,过馆驿桥,沿河边的小路再徐行数百米到单位。我想起郭风先生说要带我走一条有趣的小道时,脸上洋溢着的得意微笑。他告诉我,无意中发现这竟是一条民国之前出城的古道。我从未见郭先生骑过自行车,他走路步子迈得很快,年轻时自是一位健行者。退休后有一段日子,他常来找我聊天,谈鼓楼、台江、仓山,细数城市地理变迁、人事沧桑,似乎福州城里没有他未到过的地方。
用脚步丈量自己的城市是件快乐的事。一条迤逦小巷,建于何时?一处高墙深院,住过何人?一道苍颜古桥,通往何方?不必急于找到确切的答案,生活中的事物有的本就没有答案。你只要走到了,见过了,即便只是匆匆一眼,心里便有了一种微醺的满足感。我钟爱自己居住的城市,我知道,即便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一定也有地老天荒的故事,我只需用自己的双脚细细踏寻着,去感触城市不断跳动的脉搏。
记得10年前去看望住院的郭风先生,临别时,他突然指着窗外一片正纷纷往上蹿的高楼群问:“那是些什么建筑?”我竟一时语塞。我应该也算是老福州了,从少年、青年、中年至花甲,在这里度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光阴,可是城市却一年年变得让我陌生,也变得年轻得令人嫉妒。一幢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,一处处公园绿地联翩诞生,一个个新地名更是不容商量地出现。一座充满活力的新城正悄然而决然地向闽江、向大海走去。
有北京的朋友来福州,相邀到南江滨公园走走。谁知道,进了公园大门,北京朋友就不想走了,坐在木栈道上浴着淡淡的斜阳,怡然看着一面江景。南江滨公园我此前来过两次,觉得自然气息比北江滨更浓郁些,但从未这么心闲气静地看北岸。闽江的对岸一气连缀着七座主题公园,背后则一字排开一幢幢、一列列新建的楼宇。浩浩江水就这样托起一座城市的美丽剪影。周遭听不到喧嚣的市声,也看不到急驰的车流,江水静静地流淌,带着两岸连绵的树影花香,也带着一种诗意的生活节奏。北京朋友说,从这里看到了,更感受到了福州城的静穆平和、雍容大度。
什么时候,西湖通向左海有了一条木栈道?于是,专门找一个有雨的下午,办完事后拐到西湖,独自去走栈道。微雨拂面,栈道上聚着浅浅的雨水,它们似乎也爱新鲜,也喜欢享有一个没有杂沓脚步的安宁时光,而不愿早早地滑入湖中。迤逦的栈道,如同一只温柔的手臂,将西湖和左海揽入怀中。我总以为西湖精致古典,而左海年轻现代,代表着不同时期的设计风貌。可是有了这条木栈道,西湖左海,左海西湖,就好比两段文字有了过渡,成了浑然一体的大篇章。
当然,福州最让人痴迷的还是福道。福州多山,自来就有“城在山之中,山在城之中”的美誉。这也是福州人引为骄傲的风景。而福道,这条总长19公里的城市森林步道,东北连接左海环湖栈道,西南连通闽江,横贯象山、后县山、梅峰山、金牛山山脊,如同一条空中廊道,蜿蜒盘旋。登临福道,云中漫步,览城观景,其乐何如。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,每天被美丽的山水濡染,自然是一种福气。难怪,到过福州的人都说:福州是块福地。造型设计新颖的福道也因此获得2017年国际建筑大奖。
城市越长越大,有时速度快得让人眩晕,我不知道这样的扩容,何时能止步,只是任何人都无法仅用脚步来丈量自己的城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