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峡网 >新闻中心 >海峡副刊
健民短语:我说重阳
海峡网
2025-10-29 18:25

岁岁重阳,今又重阳。重阳节是节名最多的节俗之一,又被称为登高节、晒秋节、菊花节、茱萸节、辞青节、敬老节等。一名一俗,一俗一愿,倒也干净清爽,倘若一定要去讲究什么意涵、什么心声,把不必要的情绪拉满,反而有点“内蕴珠玑,外披褴褛”的感觉。所以,对于这个节日,我没有什么感觉。看着铺天盖地的祝福,我只能按照那一句网络语言说的:“深情都被你装了,那我装什么?

重阳节其实是一个让人多少有点揪心的节日。岁不我与,想想这辈子还有多少属于你的日子?泡了一杯茶,咂了半天,觉得自己还活着,而且就活在当下。记得多年前有部电视剧《心术》里的一句台词:“人是活在当下的,没发生的事就别去想。”活在当下,其实就是禅宗说的“吃饭时吃饭,睡觉时睡觉”,就是截断“过去”和“未来”,一心一境做你该做的事。

看到过一个故事:一对古稀老人打开电视,出现了选美直播,老头转身进屋,老太太笑他封建。一会老头出来了,端坐在那里,脸上多了副老花镜。老太太说:老不死的。老头笑了:当下没死。我一直觉得这位老头一定有一种活得奇峭的活法,他活得认真却又不乏诙谐,他言语滑稽却又不落油滑。这使我想起某座寺院里弟子与师父的一席对话。弟子问师父:“您能谈谈人类的奇怪之处吗?”师父答道:“他们急于成长,又哀叹失去的童年;他们以健康换取金钱,不久又想用金钱恢复健康;他们对未来焦虑不已,却又无视现在的幸福。因此,他们既不活在当下,也不活在未来。他们活着仿佛从来不会死亡;临死前又仿佛他们从未活过。”师父的话是彻底的悟道。人生在世,不是忙活就是忙死,这是谁都知道的。然而我们更需要明白的,就是不管怎样,只要是活,只要活在当下就好。

单位以前有个保安,每到晚上没什么人的时候,就锁住大门,坐在保安室里贴面膜。那年重阳节,他就生生被我撞见,我说你很时髦呀!他说,都到这把年纪了,老婆不爱,孩子不疼,朋友不近,那就自个爱自己吧。

做面膜也就做了吧,这保安偏偏在晚间贴了一片绿色面膜,斜靠在椅子上,形同鬼魅,看着都吓人。某个晚上有位女同事加班,很迟了才下楼,大门锁住,她骑着电动车出不去,去敲保安室的门。透过玻璃窗户一看,吓得她魂飞魄散,惊叫:什么鬼呀?还绿绿的。据说这女的一晚上都在做恶梦。

保安贴个面膜本无可厚非,问题是一片青绿,那种色阶就是暴力时尚,要是晚上往门口雄赳赳气昂昂一站,不知要吓退多少人。

人这一辈子,大多数都在屋外奔波着,无论在什么单位,什么处境,只要是个社会人,就都有屋檐为你遮雨。但是梁园虽好,也不是久恋之家。到了一定年纪,自己就是屋檐,再也不能到处躲雨了。所以,保安选择自己爱护自己,也并不是什么自私的行为,而是一种权利。这个世界上最有味道的不是山珍海味,不是满汉全席,而是盐,没有盐一切都淡然无味——你就是你自己的盐。生命在别处,意高也在别处,除了碎银几两,除了爱自己,其他的无非镜花水月。

保安贴个面膜,也是自己爱自己、自己对自己尊重的行为。白天太忙了,利用晚上的时间,啪地往自己脸上如同贴金一般贴上一块面膜,也算是兴味盎然。当然,我们不能希望他在贴面膜的时候能悟出什么大道理来。世间任何的大道理,都不是像贴面膜那样贴着标签显示出来,而是被悟出来的。海德格尔那本极其厚重的《存在与时间》,通篇没有对哲学、存在、时间下过任何定义,他只说了一句:“哲学这个东西”。赵汀阳说:把哲学当作“东西”,“这个东西”味道就很足。为什么不给哲学下定义呢?这不是我们的老祖先早就说过了——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么?任何话语都是一种权利的诉说,但抽象的哲学不是我们去说,而是它在说我们。福柯就说过:“话语是一种权利,不是我在说话,而是话在说我。

由保安贴面膜想到重阳节,你过了也好,不过也罢,从一大早就收到的问候的爆率,它们还能为你供应多少静脉曲张的美呢?现代人都是行色匆匆之人,除了那些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,究竟还有几位是从容自在的?今天重阳节,不知道那些广场上还有什么新玩意儿?

看到有个人这样写道——

四十年前,有一帮年轻人穿着喇叭裤,提着三用机在大街上唱歌跳舞,完全不顾老年人的感受;四十年后,一帮老年人在大街和广场上唱歌跳舞,完全不顾年轻人的感受——我思来想去,其实今天这帮人还是四十年前的那帮人。

时尚就是这样,说“破防”就“破防”了,你能奈何哪一轮明月照到你的沟渠,为你提供多少“情绪价值”呢?时下都可以把2025年说成“明德元年”了,还不知道应该把重阳节说成什么了。

其实,重阳节就是一个人生的“过场”。 “过场”——有时又是一枚难以被遗忘的罂粟,具有一种“无名的能量”,越是深入到它的堂奥,它的存在感的消失可能就越多。一位教授在某年重阳节,给他年过七旬的博导打了个电话问候节日。老师感到诧异:今天什么日子?他说是重阳节。老师迟疑了一下,悻悻然道:真有你的,教师节打个电话就行了,重阳节来电话是什么意思?弄得他懊悔不已。“水流心不竞,云在意俱迟”,如此的“过场”,有时就如此让人无法释怀。

写这则短语我一直迟疑不决,担心触动了内心那块最柔软的东西。然而,我还是把它写了下来,因为我想起了木心说过的一句话:岁月不饶人,我亦未曾饶过岁月。

(责任编辑:庄婷婷)
返回顶部